少时，走过通元老街西市，常常情不自禁加快了脚步。不为别的，羊皮行里小羊羔临死前阵阵稚嫩的悲鸣，听了心酸、不忍，却又无能为力。

羊皮行，早年广泛分布在海盐及周边的县城、农村集镇，以收购小湖羊和加工小湖羊皮为主业。在通元，即使在公私合营社会主义改造后，变身畜产合作商店，当地人也一直未曾改口，只呼“羊皮行”而不名。

小湖羊皮是海盐 的土特产，是从湖羊所产未乳幼羔宰剥而成的羔皮。因其胎毛粗短紧贴皮板，花纹如流水行云，呈自然波浪起伏，形成独特的图案。在年上海“钧泰”皮毛行将小湖羊皮首销美国“和大洋行”后，很快就被列为世界“四大羔皮”之一，人称中国“软宝石”。

据说，小湖羊皮加工必须有独特的程序。被宰剥之羔羊，定要是产出后一、二天内未曾哺乳过的，若已哺乳则无用。在剥制时，要按照羊羔的体型，采取不同的方法宰杀挑皮，要经过洗皮、抢（铲）皮、钉皮、缝皮等十一道工序， 形成“古钟”状的板皮。

当然，小湖羊皮有如此品质，关键在于湖羊在太湖周边得天独厚的自然、社会环境下，历经了八百多年的驯化。据传，湖羊的祖先是北宋末年从北方带到南方的蒙古羊，因在太湖周边，所以叫湖羊。由于这里河湖成网，植桑成林，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养蚕。旧时一年只养一季春蚕，入夏以后，农民便把桑树的小枝条叶(俗称二叶)、老桑叶和养春蚕的蚕沙桑梗等晒干打捆，留作湖羊冬天的饲料。由于湖羊的饲料几乎与蚕宝宝一样，所以这里的湖羊特别肥壮，所产出的小湖羊皮毛质有着蚕丝一样的光泽，柔软而富有弹性。

在当地，农户养猪羊的畜舍被称为“羊棚”。农民最初养湖羊，主要是为了积农家肥。当年没有化肥的时候，家里养几只羊，肥料就都有着落了。据说羊灰(粪）的肥质要好于猪灰。

也有可能是为辟瘟。至今在西头桐乡一带，农户中还流传着湖羊是鸡鸭等牲畜瘟病“克星”的说法，搭建的鸡鸭棚要与湖羊相邻，甚至在鸡鸭棚里先养上一段时间湖羊。

到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随着小湖羊皮名声渐起，农民养湖羊，便以产小湖羊皮为主，肉食、羊毛为次。曾查阅相关资料，年一张甲级小湖羊皮的收购价格高达18元/张（当时平均工资40-50元/月）。养湖羊成为当时本地农民的主要收入来源，正如民谚：“乡下人勿养羊，讨饭呒落场”。所以，农户家家都养有若干头湖羊。

建国以后，随着养蚕业推广五季蚕(即春、夏、早秋、中秋、晚秋)新技术，蚕产量提高，湖羊却失去了过去的好饲料，只能以青草、湖羊草（羊管草）为食。同时，农民为追求经济效益盲目杂交配种，致使湖羊种质退化，小湖羊皮质量下降，逐渐丧失出口竞争力。到八十年代中后期，小湖羊皮的价格已一落干丈，当地农户饲养湖羊转以肉用为主。据说年通元畜产合作商店，只收购到小湖羊皮35张。

由于羊肉性温热，当地人习惯在农历九月至次年三月间食用褪毛大湖羊肉烹制的红烧羊肉。一直以来，红烧羊肉都是当地喜庆宴会和逢年过节的重头菜。其肉卤与本地产红梗芋艿烹调，又成当地独有的名肴——羊肉卤芋艿。(可见前文《故乡的美食——羊肉卤芋艿》，这里不再赘述。)

这里，我们说的羊肉是大羊肉。但在通元，如果能买到的话，当地人还吃小湖羊肉。因为不论是口味还是营养，小湖羊肉的档次明显高于大羊肉。

湖羊多产，一胎能生两三只小羊，多的四五只。在小湖羊皮值钱的年代，农户留下种羊后，多余的小湖羊都会出售给羊皮行。即使在今天湖羊转为肉用养大羊，农户也要考虑母羊的承受能力，要将因母羊奶水不足养不活的小湖羊全部卖掉。

农户把刚生下的小湖羊出售给羊皮行或者摊贩，剥下的羔皮按质论价收购，其肉或自己带回或售给店铺和居民，烹调成小湖羊肉食用。

小湖羊肉一般也是红烧。其烹制方法有二。一是将肉斩成小块，放入锅中焯一下后，用菜油或猪油煸炒后加入白酱油、盐、糖、酒等调料，煮至熟透上膏，即可乘热食用。二是肉切块，冷水下锅，放*酒。水烧开后，去沫，放老姜、大蒜、猪油、菜油、辣椒、白酱油、红酱油、海鲜酱、白糖等，大火烧开，文火炖25分到30分钟就可以装盘。

由于被卖到羊皮行的小湖羊，必须是刚生下尚未开奶(哺乳）的幼羔。所以，小湖羊肉肉质嫩滑，吃起来基本没有羊膻味，深得食客推崇。清代有诗云:“羔羊切脍和葱椒，烹得腥膻气尽消；稻蟹莼鲈难与匹，须添美酒一寒瓢”，吃到是一种口福。甚至在当地民间还有传言，孕妇吃了小湖羊肉后，生出来的小孩皮肤特别好，特别白，特别嫩。

只可惜，随着时代的发展，乡村的振兴，农民散养湖羊已不多见，羊皮行也在通元镇上消逝了几十年，据说只有一个小摊贩还在坚守。所以，想吃口小湖羊肉，真是难了。

不过，听说丰义村有了规模化养殖的湖羊基地，有定期举办的“湖羊节”,有号称“丰义寻趣”八景之一的“围炉羊宴”。想来，在适当的季节，也许会有小湖羊肉。只是不知，是否还是年少时的滋味。

壹点号文生修道